【原】邨芤县与我有什么关系

【原】邨芤县与我有什么关系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地方叫邨芤县

上个世纪末,据说邨芤是唯一不通公路的县

邨芤县通不通公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邮递员交给我一封信件,我当时也这么想

拆开信封,才发现里面有一封诚恳的道歉信

一个邨芤县的老人在单位收发室捡到一封信

一封寄错了地址的信遗弃在墙脚的废纸堆——

老人是单位的负责人,他发现了邮局犯的错

他按照信件投寄的地址重新寄出了这封信

他以一个儿孙满堂的老人的名义做担保——

他私拆我的信件并不是道德败坏,他读了书信

自然肯定了我也不是道德败坏的人,呵呵

习惯写书信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那个年代

书信是必须保藏的事物,如果通信的人反悔索要

书信还必须原封不动地返回给写信者本人

世界上的邮递员到底能够犯下多少的错呢

一封信丢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邨芤县

写道歉信的老人说城口县不通公路,哦哟——

他们县城的物资包括信件都是半人半马半牛运输

一路上,很多种出错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他们经常丢失物件,基本上要在一个月后才知道

一封信到邨芤县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才寄到我手里

时间将近三个月,从春天到夏末,我一直在等——

写信的人也在等我回信,我们不知道有个城口县

在一个巨大的空间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时间陷阱

一个不通公路的邨芤县制造了一段难堪的缄默时期

邨芤县通不通公路与我有什么关系,在丘陵与河谷

人就像粗糙的砂砾来源于水的润滑和冲击——

一条停滞流淌的河流几乎让我损失了对事物的方位感

一个院子差不多就是几十个人每天的活动范围

太阳升起的时间并不确定,有时候在鸟儿的声音中

有时候在午饭之后——我极度疲惫伏在桌子上

窗外轰隆隆响的重型卡车好像压断了持续多日的浓雾

然后是很懒的阳光在沾着水珠的窗玻璃表面诞生

没有任何确定性的信息来告诉我今天与昨天的差别

多年以后,我重新捡起那个年代的文字——不是书信

虽然我对书信和书籍是同等尊重,但书信容易过时

一些人每天都在与自己道别,当然包括他们寄出的信件

一些人突然从全世界收回自己,书信也是自己一部分

当所有的书信成为不可靠的过去,我更倾向于信赖书籍

我以为书籍是一个人写给全世界的信件——永不反悔

书籍作者不可能是一些机会主义者,全世界的人来作证

一个作者被全世界抛弃就像他容易被自己的作品抛弃

对文字的信赖让我在许多白昼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我高度近视,足不出户,我在文字中竟然长出一双眼睛

我所看清楚的事物全部以文字的方式聚集在房子里

它们如此清晰地呈现出了世界的边界,邨芤县不在其中

一封在邨芤县绕了一大圈的信也不在其中,写信人呢

写信人是缄默的——他们只有手指的影子在纸张上晃动

好多天,他们手指的影子在邮车上晃动,像在水里——

他们手指的影子在我房间里晃动,我终于无法忍受了

猛然推开窗,我对着陌生人晃动我的手臂——看见了吗

我写信的手指还在纸张上晃动,我房间里满是月光

我在梦中睁开了眼睛意味着我不能同时在现实睁开眼睛

邨芤县就像我醒来能记住的为数不多的梦中的事物

一封寄错地址又返回正确地址的书信像是梦中犯的错

书信写好了,我把手指放在文字上面一个一个摩挲

文字并不向人的皮肤提供意义——我用耳朵听也没用的

于是对自己的眼睛——对每一个白昼,我肃然起敬了

对闯入白昼的每一种事物——邨芤县之流也是态度谨慎

至于那个写道歉信的陌生老人,多么像是未来的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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